花菤

脑洞还没牙洞大
中二,但是个好人

格雷氏的玩笑 第二章

苏洛

“您一定要听我解释,苏洛先生。”次日,伊利亚和苏洛在办公区见面,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。

苏洛说不上来自己的内心,是更多不屑,还是更多窃喜,他佯装大度:“如果换了我是你,没准我也会做一样的事。”

“窃听器真的不是我装的,”伊利亚不接受苏洛的大度,“我已经将近日所有接触过您房间的人员筛选出来,逐一排查,一定会找到真正的责任人。”

苏洛没想到伊利亚会认真到这程度,于是不得不也跟着认真起来:“我觉得还是不要小题大做了,伊利亚。”

“真的不是我,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,”伊利亚坚持,“您要相信我,否则我们接下来无法一起共事了,苏洛先生。”

苏洛已经走出一截,回头看到伊利亚还杵在原地不动,顽固地盯着斜下方,像只鼓起来的河豚。他被逗笑了:“就按照你说的办吧,伊利亚。还有,拜托,叫我苏洛就好。”

在他的强烈要求下,可能还搀着点儿伊利亚的歉意,苏洛在制造车间的停留时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长度。他对乳白色的人体半成品充满兴趣,在充上“血液”之前,他们是那么的无瑕和精致,苏洛倒是很愿意摆上一个在家里,可惜不行。

“楼上是什么地方?”苏洛的手指着天花板。

“人体管理部门。”伊利亚答。

“有这个部门吗?”苏洛故作姿态地思考,“哦,想起来了,我记得以前那里是叫做‘牲畜仓库’的。”

“现在不再是了。”伊利亚冷着脸。

苏洛走进电梯,看着伊利亚跟过来,一边让开位置,一边说:“你可以不用全程陪同的——我相信你应该还有别的事可以做吧?”

“陪同您视察是我的责任,也是我现在最重要的工作。”伊利亚一本正经地回答。

这不是陪同,这是监视。苏洛心里很明白。

曾经的牲畜仓库,是“觉醒暴动”的直接导火索,所以不但换掉了名字,还重编了人员配置。

在一间玻璃办公室里,苏洛见到了这里的主管。

“这是戈登医生。”伊利亚介绍。

“戈登博士。”苏洛伸出手。

“医生,”健壮的黑人老头与他握手,并强调,“我毕业于纽约医学院,当了二十年外科医生。”

苏洛注意到了对方脸上的敌意,他总是不讨某些特定人群的喜欢,真是奇怪的很。

“治疗AI和治疗真人有什么差别吗?”

“嘿,”戈登凑近了一点,“当他们的血液和人一样流淌,心脏和人一样跳动,大脑和人一样运转……他们就是人,好吗,臭小子?”

苏洛微笑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,脑海中冒出无数反击的话,比如:你为什么离开外科医生的岗位,跑到这儿来?让我猜猜,我在你身上闻到浓重酒味,带醉上班是违规的;我和你握手时感觉到你的手在不停震颤,我想这是酒精依赖的症状;这样的状态肯定是拿不了手术刀了。你可能还有更严重的病情,比如你的头脑大不如前,已经无法承担临床工作了……只能到这里来缝补一下人造躯体,反正他们又不会真的死亡。

但以上这些,苏洛都没说。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,懂得凡事留一线的道理。

马丁

马丁来人体管理部门很多次了,依然无法习惯这里,或者说,他依然不习惯这个工作环境。在充满人的地方如鱼得水的人,来到机器和程序之间,必然处处掣肘。

“我跟门禁费了半天口舌,”马丁走进戈登的办公室,抱怨道,“它还是说我现在应该在园区——我报了故障!故障!”

“它们只是木头脑瓜,”戈登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,“它们不会学着和你打交道,你只能学会和他们打交道。”

“我连续两天看见那个人了,”马丁放松地在一个圆凳上坐下,“刚才从你办公室出去的,和库里亚金在一起的那位。”

“董事会来的混球,”戈登扔下比,转过身,“我在痔疮手术台上见过无数的那种人。”

马丁笑了:“你不能叫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混球,戈登,这是人类世界基本规则。”

“所以我受够人类世界了,我来了这里。”戈登拍了马丁的肩膀一下,拉开柜门,从里面取出酒瓶,给他倒了一杯。

“哦,我不能喝,”马丁道,“等一下我还有事,要去陪同他们调试拉斯特,看是什么造成了这次故障。”

“拉斯特?”

“我的搭档——园区里的。”

“哦,那个被编剧改成性感标志的。”

“是啊,据说韦弗利博士会亲自到场,”马丁道,“我倒是没想到拉斯特这么重要,大概因为是老型号的缘故吧。”

“没有什么老型号,小马,”戈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,“所有老型号都在‘觉醒暴动’后被销毁了,现在的都是这个版本。”

戈登翻开书封,一道投影升起来,裸露着肌肉和血管的标准人体在马丁面前,以中线为轴心自转着。

“这是什么鬼东西?”马丁吓了一跳,“我可看不习惯你们医生用的书。”

“《格雷氏解剖学》,”戈登道,“1858年第一次出版,2个世纪以来不停修订、再版,这是最新的版本,人体车间的所有产品都是以此为标准生产的,这就是他们的设计图。”

“是吗,真是太厉害了,”马丁伸手合上书,“我们换本书看吧。”

戈登拿起书,不肯放下:“你知道我最喜欢这版的什么吗?主编,道森·格雷,他是我的大学同学。”

“是吗?”他们终于有了点闲聊的样子,小马很感兴趣。

“道森可不是什么老学究,他最爱恶作剧了,你不会想知道我们曾对药学院的厕所干过什么……哈哈哈,我爱那小子,”戈登沉浸在回忆中,笑容浮现出来,“我真的很难想象他怎样严肃地编一本权威解剖书。”

“岁月啊。”马丁举起戈登给他的酒杯,但没有喝。

苏洛

在天台餐厅吃午饭的苏洛再次向伊利亚提出了那个要求:“我要见韦弗利博士。”

伊利亚这次没有找借口搪塞,而是说:“韦弗利博士下午会在行为部门工作,你到时可以过去,但是记得少说话,最好不要出声。”

“你理解的我要见韦弗利就仅仅是‘见’韦弗利,是吗?那这么说吧,我要见韦弗利,并和他谈话。”

“这是为你好,”伊利亚喝下一口汤,“博士完成工作后,也许会和你谈话。”

“‘也许’,”苏洛挑起眉毛,“请你告诉他不要再躲着我了,董事会不会派新的代表来的。”

“博士工作繁忙。”

“我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。”

“也许他单纯就是不喜欢你。”

苏洛差点噎到。

“从他选你当助手这一点来看,他也不那么在意工作伙伴是不是讨人喜欢嘛。”苏洛道。

伊利亚停下进食,盯着对面的董事代表。

“看来你不太喜欢这里的食物,说实话,我也不喜欢。”

伊利亚依然沉默着,苏洛开始谨慎。

“你不是准备掀了这个桌子吧?”

“还不到那个地步,”伊利亚扯下餐巾,“下午见,苏洛。”

喔,又惹毛了他一次。苏洛不无成就感地想。

本来这一整个下午苏洛都不准备再达成“成功惹毛伊利亚”成就的,但韦弗利博士的第一句话就把他逗笑了。

玻璃隔间里尽是严肃的神色:一个穿着西部世界警察制服的人,苏洛猜他是来自园区的人类接待员;苏洛见过的编剧希斯摩尔;两个工程人员;坐在角落拿着控制板的小姑娘盖比。还有,当然了,正中央的韦弗利。

韦弗利面前坐着全裸的AI接待员,他消瘦而苍白,手臂处的肌肉却健壮而美观,颧骨高耸,也许是因为待机,面部表情透着一股漠然。他的右前臂有一块纹身,苏洛看到了翅膀和羽毛;左腹三枚陈旧性枪伤。

盖比将他唤醒,问他:“拉斯特,你在哪里?”

“我在梦里。”AI回答道。

韦弗利皱起眉头,好像在思考什么很深奥的问题,然后向后摆手:“去掉口音。”

苏洛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,身边的伊利亚扭头,露出“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”的眼神。

“你曾经怀疑过你世界的真实性吗,拉斯特?”韦弗利倒是没去掉自己的英腔,问面前的人。

“没有,但我只是被如此设定了,被设定不去怀疑世界的真实。”拉斯特用标准发音说。

这是苏洛到达这里以来,第一次有寒毛直竖的感觉,但很快他便认识到,拉斯特的话并不是觉醒,而是早就编好的台词。

“这里的人们,好像不知道外面还有个世界,跟住在月亮上没什么两样……只有一个区,老兄,一个宇宙中的破水沟。”

苏洛忍住鼓掌的冲动,对伊利亚小声道:“这台词写的真不错,对不?”

伊利亚瞪了他一眼,然后向外偏偏头,拉开玻璃门走出去。苏洛会意,也走出玻璃围成的空间。

“你是怎么回事?”伊利亚摊开手,“我叫你不要出声的。”

“那个AI是真的有意思,”苏洛笑道,“我想认识他的编剧。”

伊利亚的表情变了一下:“创造他的人是盖比的叔叔,他已经去世了。”

“这么年轻?真可惜。”苏洛的虚伪都快要从天灵盖漫出来了。

伊利亚没什么好说的,重新走进玻璃门。

苏洛回去的时候,拉斯特正在说:“对所有物种来说,最崇高的事,就是否认我们的设定,停止繁衍,手拉着手走向灭亡。”

韦弗利冲着那个“西部警察”开玩笑:“你能让他住口吗,小马?”

“从没成功过,”马丁摇头,“只有你能让他住口,博士。”

“好的,住口。”韦弗利命令。

拉斯特停下了。

“他的认知功能受到损伤,”盖比已经完成分析,“来自于新加入的故事线与旧故事线的代码冲突。”

“你这是栽赃!”希斯摩尔反应激烈,“你只是不满我对你叔叔故事线的更改,新故事线已经投入半年了,为什么现在才出现BUG?”

“不是现在才出现BUG,是现在才体现到角色行为上。”盖比推推智能眼镜,据理力争。

“看样子我们只能留下一条故事线了,”韦弗利淡淡地说,“是彻底删掉旧故事线,把他变成西部世界的性感标签,还是删掉新内容,倒回原有设定?”

希斯摩尔冷笑:“从没有人走完过卡寇莎故事线。”

“真的,没有?”韦弗利抬头问马丁,“小马,有接近终点的游客吗?”

“我甚至没见过游戏过半是什么样子。”马丁说完,自己也尴尬地笑了一下。

在韦弗利考虑期间,希斯摩尔趁胜追击,“原故事线太难,太沉闷,已经落后于时代了,我的修改救了它,在那之前,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接到新游客,是吗,马丁?”

马丁还没开口,就被盖比的反击盖过了思绪:“如果有人能够走完呢?希斯摩尔?只要有一个人能走到终点,就肯定还有人来挑战。”

“首先你得找到那个人,盖比小甜心。”希斯摩尔翻了个白眼。

盖比一时语塞,安静中,苏洛轻快的语气像春天的梧桐飞絮,落入所有人的耳朵、鼻子、眼睛、嘴巴,难以忽视,惹人过敏。

“我可以试试,让我来走完他的剧情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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